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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八十六章 长梦(3200+)(2 / 2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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时纷纷飘零,将她和他的视线隔绝。

清脆的男女两道童声郎诵着《子夜歌》,欢笑涤荡悠扬:“桐花万里路,连朝语不息。心似双丝网,结结复依依。”

梧桐是最贞节恩爱的树木,朝暮与共,生死相待。

清阔朴素的香气唤醒丝缕过往,他们本应拥有细水长流的默契。

花朵落地无痕,回旋在半空的花瓣化作蒲公英的飞絮,神目再次清明,陈沧早已不在,连带那圈暖柔的光晕也变成了冷清的幽蓝,安度一人驻于漫天的白柔之中。

桐花代表永恒的守候,而蒲公英代表无法停留的爱。

——她终究还是将他们弄散了。

“安安,怎么在哭?”轮椅由裴启云和安岑推着,易美珍将蹲在地上抱臂抽泣的安度扶起。

安度抬头,发现自己被转移到了郡城旧时的家宅,灯光盈暖,饭菜炊香,窗外可见星月清湛。

她惊喜道:“奶奶!”

安度视线后放,头一次看清裴启云和安岑的长相,试卜着轻唤:“爸爸?妈妈?”

易美珍笑容舒开,回头对他们道:“看看你们的女儿,出落得标志漂亮,今年和你们一般大喽!”

父母容貌皆停留在离世的那年,没有变老,安岑看上去和安度如孪生姐妹,骨子里透着婉约,她牵起安度的手,对裴启云感慨道:“我们离开的时候,她只有六岁。”

裴启云眉目俊朗,虽和安度年岁相近,倒很有为人父的慈祥,他轻抚两下安度头顶,欣慰地说:“安安,你是我唯一承认的孩子。”

他揽住安岑肩膀,和她低语:“你也是我唯一承认的妻子。”

安岑释怀地摇摇头,“都过去了,不要在孩子面前说这些。”

安度遗传了安岑的五官,做起表情又仿了裴启云神态七八分,她看着他们,只觉得倍感微妙,大约是天然血缘亲近,竟能弱化去二十多年的陌生。

她即使神思懵懂,也知他们已是故去的人,但她并不害怕,心道父母话里有话。

易美珍招呼儿孙吃饭,“我们难得和安安见一面,要吃真正的团圆饭。”

二十七年来首享天伦,安度暂忘不愉,和父母如同龄人般交流着自己生活种种,有年代带来的沟壑,她解释着很多新兴术语,饭桌上欢言阵阵。

正说笑,灯光骤灭,安度眼前一黑,碗里的鸡鸭鱼肉全变成石头,旧宅轰然倒塌,连带周围的建筑一起,灰烟散尽,目之所及,一片废墟。

坐在对面的裴启云和安岑模样大变,他们僵硬起立,浑身是血,四肢变形,鼻梁歪曲,眼球突出眼眶;而易美珍形体也一瞬枯瘦蜡黄,目光浑浊。

三人以逝世时的姿容示人,直勾勾盯着她。

安度呆滞着挪不开步伐,全身应激地发抖,更无法闭眼,只看他们干裂淌血的嘴唇翕张,齐声吩咐:“安安,报仇,替我们报仇!”

“!”安度失语,自保着从梦魇中惊跳清醒,一只男人的手臂横亘在身,她仰头,对上陈沧的脸,他还在睡,呼吸匀长。

她一动,陈沧便醒了,入眼即是安度雾蒙蒙眸子,他笑,柔声问:“做噩梦了?”

“嗯呜呜……”安度放心地哭,如逃出生天,一五一十把自己的梦境告诉他:“我梦到你坐了一趟坠毁的飞机,梦到你不要我了,梦到你不见了,梦到爸爸妈妈还有奶奶……”

“我在,不会不要,”陈沧逐句安慰,把她圈进怀里搂着,轻拍她脊背,“都是假的。”

“老公。”安度抬下巴,噘起嘴,要他亲的意思。

想象中的温软触感却没有落下。

安度头偏了偏,昏厥多日,噩梦连环相套,精元殆尽。

肉体如被摁在插满银针的钢板上,血流经麻木的四肢,稍动全是绵密的刺痛。

厚重的被子盖高,堆压在她颈部及胸前,思念过甚,竟被她在意识中模拟成那双温暖有力的手臂。

安度睁眼睁得很吃力,眸底的水还在淌,脑子先于身体运转,白顶白墙白被单——她在医院。

没有飞机失事,没有道歉和嘱咐,没有乐意融融的故人见面,没有废墟与可怖景象,当然,更没有陈沧的拥抱。

坏的好的都不属于她,属于那个荒诞的虚空之境。

“安安。”一句来自真实世界的呼唤,细柔的女声。

安度半掀眼皮,床边一位戴着口罩的女子低头,纤指轻勾,将挂在耳后的口罩绳缓缓拉下。

一张和她九成相似的脸庞渐而俯向靠近,在她眼前愈放愈大,“你终于醒了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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